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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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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不遠處套馬大賽仍在激烈地進行著,如浪潮一般的歡呼聲此起彼伏,不知會是哪個勇士套中最彪悍的首馬,接受眾人的仰望。

留給孟漁的時辰並不多,他左右環顧確保四周無人,躊躇著上前道:“公主,恕我有個不情之請,今日的談話不能告訴第三個人。”

阿麗雅豪爽地應下。

孟漁緊張得手心微微冒汗,他今日走這一遭,往小了說是逾矩,往大了說是在阻礙他二哥的大業,但他仍是站到了這裏,盡管喉嚨幹澀得仿佛要冒煙,依舊艱難地開了口,“我知道你阿布有意讓你和衡國聯姻。”

似是沒想到他如此直白,阿麗雅的面色微變。

“我的兄長個個文武雙全,是無數宗室夢寐以求的良婿,可是皇家權貴固然誘人,卻並非如外人想象中那般光鮮逍遙。我與幾位嫂嫂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見上一面,其餘時日她們都待在高墻大院裏,輕易不得露面。”

孟漁一口氣將腹中的草稿全盤托出,神色懇切,“公主,你的額吉是突厥王明媒正娶的妻子,你是突厥王的掌上明珠,自幼定是受盡寵愛,可一旦去了衡國,山高水遠,你這一生與他們見面的機會寥寥無幾,衡國也不會準許一個外族公主成為皇子的正妻,往後這遼闊的草原、凜冽的狂風、奔馳的駿馬再與你無關。”

阿麗雅問:“你就不怕我把這些話告訴你父皇嗎?”

孟漁定了定神道:“我當然怕。”頓了頓,“可我有更怕的事情。”

“是什麽?”

“我不能告訴你。”孟漁搖搖頭,眉眼間有些落寞,“我只能和你說,我並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光明磊落。”

他在心中問自己,如若不是事關傅至景,他會不會冒險走這一趟勸說阿麗雅,他無法在假設中得到預定的答案,因為人一旦有了欲望勢必會做出超乎自己想象的行為,他沒有那麽多雄心壯志,他想要守護的只有心中的凈土而已。

阿麗雅果真是性情中人,聽他說了這樣多也幹脆地道:“其實你和你的兄長,我一個都看不上。”

孟漁驚訝地擡眼,阿麗雅抓自己垂在胸前的辮子,哼說:“我不是你們衡國人,說一句話要拐三個彎,你們也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懂,衡國的那些事情我額吉早早就跟我說了,你們打的什麽主意我都知道。”

既是都清楚也就不會跳火坑了,孟漁心中一口氣還沒散全,又聽阿麗雅接著說:“你的兄長多是三妻四妾,我才不要為了一個男人爭得頭破血流,若真要嫁,我也要嫁一個一輩子只能對我好的。”

孟漁試探地問:“公主心中已有屬意之人?”

“你既不告訴我你在怕什麽,我也不告訴你我相中了誰。”阿麗雅一甩辮子,“我要繼續去看套馬了,我答應你,今天的話不會告訴別人。”

孟漁執著地擡手攔了下,終是咬咬牙說出那個名字:“是傅至景?”

阿麗雅滿臉不在乎,“你猜。”

少女掛心到底是誰馴服了烈馬,小跑著繞過他,孟漁轉過身見她跑遠了,情急之下高聲提醒道:“他沒有那麽好。”

阿麗雅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,笑著揮揮手向他道別。

孟漁什麽都沒能改變,他既無法扭轉局面,更無法撼動阿麗雅的想法,只覺得透骨酸心,在原地吹了會涼風,才勉強收拾好心情重新前去觀賽。

風卷塵土,巡邏的禁軍來到九殿下方才久站之地,卻發現本該在賽場上的傅大人竟然靜默地站在兩個營帳的空地之間,半邊面色浸在陰暗裏,他們喚了兩聲都未得到回應,訕訕地閉嘴,片刻後才見著傅大人擡步踩著九殿下走過的足跡離開。

套馬大賽接近黃昏才落幕,數不勝數的好酒好菜犒勞在賽場裏揮灑汗水的勇士,眾人大快朵頤,高聲歌唱,整個獵場彌漫著歡歌笑語。

自打吃過虧後孟漁就不大碰酒,可今日他實在憋悶,不由得借酒消愁多喝了幾盞。

蔣文崢看出他郁結難當,提著酒壺來與他碰杯,耐心寬慰了幾句。

孟漁吸了吸鼻子,“二哥,我明白你的意思,你不必擔心我會胡來。”

蔣文崢握了握他的肩膀,向來內斂端正之人借著喧囂的風附在他耳邊說了句大逆不道的話,“若來日贏的是我,你想要的,二哥都會給你。”

這是幾年來蔣文崢初次如此直率地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野心。

孟漁微微瞪圓了眼,望進二哥清明的眼神中,裏頭燃著一簇不滅的燭光,他相信對方在這一刻做出的承諾實屬真心,可是他怎麽都笑不出來,只勉力地提了提唇角。

酒入愁腸愁更愁,孟漁喝了三分醉就不再滿盞。

篝火劈裏啪啦燃燒著,他沒在人群中找到傅至景,悄然離席前往略顯寂靜的營帳外,伸出手卻遲遲做不出掀簾的動作,就在他猶豫不決時,裏頭的人反倒先現身了。

迎著寂寥的月色和火燭,傅至景沈靜地與他對視。

孟漁的眼睛倏地發熱,抿著唇一語不發,被扯著手臂拽進了營帳裏。

傅至景將他抵在屏風處,輕輕嗅聞他的發縷,“你飲酒了。”

他悶悶地嗯了聲,雙手依戀地抓住傅至景腰側的衣袍,低下腦袋將額頭抵在結實的肩膀,在這樣溫暖卻熟悉的懷抱裏,心裏的委屈止也止不住地往外冒。

傅至景摸到了溫熱的液體,是孟漁在無聲地哭。

他捧起那張水漉漉的臉,安撫地親吻他發紅的眼睛,濕潤的鼻子,發顫的嘴唇,孟漁雙臂攀著他的肩頸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,很激烈地回應他,堅硬的牙齒磕到唇肉,滋生出尖銳的痛意,淡淡的血腥味也在唇舌間彌漫開來。

傅至景微吸一口氣,揉著他的背脊想讓他冷靜下來。

可孟漁知道來不及了,似乎是經過深思熟慮,又或者只是一剎那的念頭,他近乎是懇求地擡著眼說:“我們走吧。”

“走去哪裏?”

“宜縣,我們回宜縣。”孟漁像找到了絕佳退路,眼睛都在發亮,“我不做九皇子,你也別當什麽吏部左侍郎,好不好?”

傅至景揉他白軟的臉頰,想把他抱到榻上,沒有正面回應他,“有什麽話等你酒醒了再說。”

“不。”孟漁根本就沒醉,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在做什麽,他攀著傅至景的手,重重地抹了下眼睛,企圖讓自己看起來清醒些,好讓傅至景相信他不是在胡說八道,“你難道不想傅老爺和傅夫人嗎,你已經三年沒有見過他們了,我們回去以後就在宜縣安家立業,一樣可以過得很快活。”

“九殿下……”

“你不要這樣叫我。”

孟漁打斷他,隨即退後了一步,他清楚傅至景不可能放棄眼前的一切跟他走,他也未能摒棄自己的身份做回宜縣的孟漁,從他踏進京都的那一刻,就好像冥冥之中有無數雙大掌推著他往前走,等他回過頭身後已經築起高不可攀的紅墻,他只能前行沒有退路。

但他仍抱有幻想,只不過看見傅至景冷清的神情,所做的美夢皆被打碎成齏粉。

他陡然安靜了下來,眼淚也不再流淌,很難過地皺著眉抿著唇,在傅至景靠近他時艱澀地說:“你會娶阿麗雅嗎?”

傅至景無漪無瀾的神情終有了些波動,反問:“你以為呢?”

孟漁的五官揪成一團,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
傅至景似很不滿聽到這個回答,原先要抱住他的手收了回去,“那你在鬧什麽?”

孟漁完全被倒打一耙,楞楞地微張著唇半天回不過神。

“既然不信我就不要來問我。”傅至景微微一笑,“你不是已經見過阿麗雅了嗎,她沒有告訴你她相中的是誰嗎?”

孟漁一顆心像被傅至景握在了掌心隨意揉捏,一股綿密的酸意如藤蔓般滋長開來,連呼吸都變得紊亂。

“你的話都說完了吧,如今該我問你。”傅至景一把擒住孟漁的手將人拉近了些,氣息都撲在他淚痕未幹的臉上,一字字帶著徹骨的冷意,“敢問九殿下,臣不好在哪裏?”

孟漁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問打懵,三言兩語之間又成了理虧的那個。

今日在賽場上的傅至景時時刻刻關註著耷拉著臉的孟漁,見人一晃眼就不見了蹤影,怕他出事頓時丟了套馬軒下場去尋,聽見卻是一句嘹亮的“他沒有那麽好”。

六個大字在他胸腔裏滾了無數遍,睜眼閉眼都揮之不去,他倒要問個明明白白,他在孟漁的心中差在哪了?

孟漁舌頭打結,“我……”

“說啊,臣哪裏惹得九殿下不快,你不惜在外人面前詆毀臣。”傅至景笑意不減,凝視著面色發白的孟漁,一口一個殿下和臣,語氣卻是居高臨下的強勢,“啞巴了?”

孟漁沒有想那麽多,只覺得若阿麗雅見到了傅至景的差處興許就不會選中傅至景了,他用力地幹咽一下,如鯁在喉,“我只是隨口一說。”

傅至景語氣越發淩厲,“若不是早藏在心裏,又怎麽會脫口而出?”

孟漁被推得踉蹌幾步,咬唇道:“你什麽都不告訴我,我只好自己設法解決。”

“那你解決了嗎?”

沒有。

他確實不如傅至景和二哥多謀善斷,用的都是笨法子,可是面對傅至景的指責,除了委屈還多生出了一層埋怨,倘若在他第一次發問時傅至景就能給個準信,這些天他也不會糊裏糊塗地擔心受怕。

傅至景輕易地解讀他的神情,磨了磨酸澀的牙根趕客道:“夜深了,臣要歇息了,請九殿下回營吧。”

幾步之外的背影太冷漠,仿佛一接近就會被凍傷,孟漁紅著眼靜靜地站了會,拔腿往外跑,跑出老遠一摸自己的臉上全是淚,怕被瞧見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,三兩下解了馬繩駕馬奔向遠處。

他到底沒敢離得太遠,在兩裏路外的樹林停了下來,坐著高聲呼喚了幾句只聽見自己的回音才下馬獨自傷神,結果風太烈把眼睛吹幹巴了,這會兒反倒流不出淚,只是一個勁地揉著難受的眼睛,看起來就像是在哭個不停。

一顆小石子毫無預料地砸在他的腳邊。

孟漁嚇得幾乎蹦起來,警惕地看著黑漆漆的四周,“是誰?”

更多的小石粒從四面八方丟來,孟漁在明敵在暗,當即抓了別在馬上的弓箭防身,他什麽都看不清,高聲呵斥,“知道我是誰嗎,不要命了?”

小石頭長了眼睛,一個個打在他的小腿上,顯然是收了力的,不痛不癢,但在這樣的氛圍下也足夠孟漁魂飛膽喪了。

他急忙忙地踩好馬鐙想要離開,突然一只大掌從後襲來拎住他的領子將他摜到地上。

孟漁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墩,有陰影將他籠罩起來,他下意識拿弓去打,來人力大無窮,一下就把弓定住了,緊接著火折子咻地亮起,耳邊也傳來清亮的哈哈大笑聲。

是劉翊陽。

孟漁癱軟地坐在地上,氣急敗壞地瞪著微弱火光裏那張可惡的臉,抓了把土灑出去,“王八蛋!”

劉翊陽輕巧躲過,蹲下來看著他,“知道自己沒本事就不要跑到這種地方來,待會給野獸吃了我可不給你收屍。”他壓低聲音嚇唬孟漁,“野獸最喜歡吃你們這種細皮嫩肉的白面團子了。”

孟漁剛想反駁,空氣裏突地發出一聲錚鳴,一支長箭從密林裏竄了出來,劉翊陽眉眼一凜,猛地把他推向一旁,長箭噌的釘在了樹上。

他以為又是劉翊陽在惡作劇,氣道:“別玩了……”

劉翊陽將火折子吹滅,噓的一聲,“不要說話。”

馬兒躁動地踏著馬蹄,發出淒厲的長嘯猛地跑遠,孟漁這才意識到不對勁,慌張道:“怎麽了?”

兩支長箭又從離他幾寸的地方穿過,劉翊陽一把握住他的肩膀迅速翻身躲開,抱著他滾到了大樹幹後。

孟漁嚇得大氣不敢喘,一顆心要撲出嗓子眼。

劉翊陽刀下亡魂無數,不把這樣的偷襲放在眼裏,嗤笑說:“是沖著我來的。”他探出頭去觀察周圍形勢,沈聲,“跟著我。”

事發突然,孟漁根本做不出反應,沒頭蒼蠅似的行動反而會連累兩人,因此劉翊陽說什麽就是什麽,重重點頭。

長箭噌噌噌地飛來,劉翊陽閉眼聽著方位,外頭的路已經被堵死了,片刻後,他抓住孟漁的手往叢林裏跑。

孟漁沒命地跟著他,從未覺得自己行動如此之迅猛,兩條腿像要飛起來,跑得喉嚨裏都是血腥味,在劉翊陽的帶領下順著一個平穩的小山坡滾下去,躲在了草叢裏。

四周除了兩人急促的呼吸一點聲都沒有,孟漁的心跳砰砰砰地一下重過一下,牙關打顫,全身都是泥土冷汗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劉翊陽才長籲一口氣,“他們走了。”

孟漁咽下嘴裏的血腥氣,話都說不完整,“那我們……”

“我外出時跟同僚留了口信,他們若發現我遲遲未歸會找來的。”劉翊陽神色肅然,見孟漁灰頭土臉,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,“你像個泥娃娃。”

孟漁一直在發抖,劉翊陽似很看不慣他如此嬌氣,嘖道:“他們想殺的是我,這次是我連累了你,你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了。”

劉翊陽夜裏視力極佳,皺眉看著孟漁鮮亮的杏橙色衣袍,像一團正在燒的火,在這漆黑裏實在太過鮮艷,恐惹來覓食的野獸,命令道:“衣服脫了。”

孟漁小小地啊了一聲,“什麽?”

劉翊陽懶得解釋,只說了句“想活命就聽我的”便動手去扯孟漁的外袍,孟漁剛從閻王殿裏逃出來,四肢綿軟攔都攔不住,“我自己來……”

這身衣衫太過繁瑣,他弄了半天弄不開,劉翊陽嫌他動作慢,幹脆拿著小刀劃拉兩下直接撕掉了,他手勁大,連帶著裏衣都剝開了些許,一眼就見到了孟漁裹在布料裏青紫斑駁的胸口。

劉翊陽猛地怔住,“你……”

孟漁羞憤難當,合攏了衣袍別過臉去不說話。

劉翊陽年少荒唐過,這幾年雖在軍營裏收斂了許多,但無需過腦也知道這些痕跡是人為大力捏出來的,他莫名不大高興地抿住唇,將杏色外袍團成一團塞到孟漁身後做墊背,想了又想沒忍住說:“你倒是深藏不露。”

孟漁不知道怎麽會發展成這樣,又冷又怕,臉色蒼白如紙,囁嚅道:“你別說出去。”

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。”劉翊陽盯著他一小片側臉,“誰啊,下手這麽重?”

他們雖是表兄弟,但絕非親密到能談論如此私密的話題,孟漁又剛死裏逃生,連魂魄都沒收攏,支支吾吾半天,只很恐慌地將額頭磕在膝蓋上,近乎是哀求地反覆念叨著讓劉翊陽“別問、別說出去”。

劉翊陽不是那種管閑事要管到人家床事上去的人,可他也實在沒想到表面看著不谙世事的孟漁原來早就與人暗渡陳倉,孟漁不肯說不要緊,他已經猜出那人是誰——他奉父命暗中保護九殿下,昨夜他在傅至景的營帳外等了半個多時辰才等來步履蹣跚的孟漁,再結合這一身累累斑痕,期間發生了什麽不言而喻。

他非要孟漁親口承認,還想逼問,可耳邊卻聽到了微乎其微的啜泣聲。

怎麽又在哭?

劉翊陽深吸幾口氣,不滿地道:“收起你的眼淚,我不問就是了。”

孟漁鼻翼微動,抹一下臉,抽泣著要一個保證,“那你也不往外說嗎?”

“你以為這種事很光彩?”劉翊陽翻他一眼,“你求我說我都不說。”

孟漁這才破涕為笑,胡亂地把臉上的眼淚都擦幹凈,“多謝。”

春尾的樹林不比冬日暖和多少,孟漁禦寒外袍被脫掉了,臉蛋和手腳很快就凍得冰冰涼,兩只手交握在一起搓來搓去取暖都沒什麽起色,又不敢睡覺,怕被凍僵在這無人的叢林裏,心底的擔憂越來越濃,不禁嘟囔,“我不想死……”

劉翊陽行軍時多艱苦的環境都熬下來了,這一點冷意就跟蚊子叮似的,他有些瞧不起孟漁的荏弱,本想出言嘲諷幾句,可瞥見孟漁幾乎沒了血色的臉,話到嘴邊變成極其自負的一句,“有我在,就是閻王要你的命,我也能把你搶回來。”

這人說起大話來眼也不眨,但不得不說確實讓孟漁有幾分安心。

“挨近些,保留體力,不要睡覺,困了就和我說話,很快就會有人找到我們。”

“好……”

今夜無星無月,篝火仍在烈烈燃燒,傅至景端正地坐在營帳裏閉目養神,靜候既定的變故。

片刻後,外頭噪聲大動,他緩緩睜眼,落在膝上的五指也逐漸松開。

護衛來報,夜路深重,阿麗雅公主不慎落馬,摔斷了一條腿,左頰被地面一塊尖銳的石頭劃傷,血流不止,禦醫正在竭力治療,但劃痕太深恐留疤痕。

避風的簾子掀了又合,啪嗒一聲,燭光高竄,照亮蔣文崢的身軀。

傅至景起身作揖,“二殿下。”

兩人的影子一左一右被拉長,隨著蔣文崢的走近部分交疊,他仍溫文爾雅,語氣卻難得是上位者的威壓,“阿麗雅的事是你安排的。”

“回殿下,公主天資靈秀,“傅至景擡起一雙清明卻堅定的眼,“臣不過稍加提點。”

凡事有舍有得,阿麗雅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,用一時的傷中斷這場政治婚姻,是很值當的做法。

春獵前,突厥王和突厥王後就因為她的婚事爭執不下,如今這樁婚事還沒有著落阿麗雅就斷了腿毀了容,愛女心切的突厥王後定會想盡辦法阻止這場聯姻。

再者,皇子側妃是天家門面之一,凡貌若無鹽者皆被篩出,如今阿麗雅臉上落了疤,又如何能成為皇家兒媳——何況他們始終不知突厥王究竟鐘意哪位皇子,一切都是看不清的煙霧彈,不過防範於未然。

“這些天公主多次與你交談,你們是在密謀此事?”

“並非密謀,只是交談。”

“你可知攛掇公主是殺頭大罪?”

“臣自知罪孽深重。”

“你不願意迎娶公主,是因為九弟?”

傅至景擲地有聲道:“是。”

帳外腳步聲絡繹不絕,一陣陰風卷起外簾,送來一陣冷意。

許久,蔣文崢沈吟,“九弟現下和劉翊陽在一起。”

傅至景唇瓣微抿,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緊。

“沒有突厥王,若能多一個劉翊陽為我所用也不枉此行。”蔣文崢負手道,“我不喜歡自作主張之人,公主一事下不為例。”

“敢問九殿下在何處?”

“兩公裏外的密林。”蔣文崢叫住要往外走的傅至景,揚聲,“你樣樣都好,唯獨事關九弟就失了心智。他是我的胞弟,我不會傷他,你無需多此一行。”

背對著蔣文崢的傅至景眸光銳利,語氣卻是截然相反的謙遜,“恕臣不能置九殿下於不顧。”

他大步流星地離開營帳,取馬奔行,狂烈的風吹亂他的發縷衣袍,眼神是一往無前的鋒銳。

蔣文崢敬終慎始,在他底下做事若是沒有半點弱點和把柄勢必惹得猜忌,恰當的忤逆與破綻反倒能減少他的疑心,傅至景越是將孟漁奉為摯愛,蔣文崢就越以為握住他的死穴,如此才可安心將大事交由他置辦。

他不願意迎娶阿麗雅是真,拿這事大作文章戲演深情也不假。

可是孟漁、孟漁……傅至景將這個滾瓜爛熟的名字咀嚼咽肚,二十多載點點滴滴歷歷在目,他生來就背負孽海深仇,直至今日仍身處團團迷霧裏。

他有要去完成的使命,有必須奪回的人生,他沒有得選,也絕不後悔自己走過的每一條路,但他要孟漁親眼看著他殺下這一局,跟他並肩站在這片皇土最高的位置。

作者有話說

現在向我們走來的是第二十一屆國際奧斯卡影帝傅至景,他的獲獎理由是:男人三分戲,演到你哭泣。

ps:突厥王有擇婿想法,但對象未知,文章裏自始至終都是老二的猜測/一面之詞,大家不要像小魚一樣被他耍了(不是

以及本文的過家家式權謀有借鑒正史/野史,當然更多還是我編的,所以當樂子看就行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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